幻化身歷其境的風霜與氣味——電影質感師 陳新發

文｜葉亞薇　攝影｜林峻永 照片提供｜陳新發

「香港男明星周潤發，人稱『發哥』，他帥氣英挺的形象，深植在全世界影迷心中。尤其他手持雙槍轉身，揚起飄蕩的披風，一顆顆子彈噴出，男明星最迷人的特質，在此展現無遺。在臺灣，我們也有自己的發哥，他左手拎著油漆桶，右手拿著油漆刷，沒有披風與雙槍，但是他是臺灣這10幾年來電影圈最重要的幕後工作人員之一。」這是電影導演鍾孟宏，為第58屆金馬獎「年度臺灣傑出電影工作者」得主陳新發的專文寫下的引言，生動點出「臺灣發哥」陳新發的草根形象，他默默耕耘，讓臺灣影視長出獨特的藝術之花。

採訪當天，在咖啡館接到發哥電話，只見帶著江湖氣息的中年男子快步前來，剛結束市府的行程，趕來赴約。身為臺中大肚人，髮色灰白的發哥有海線男子的漂浪氣魄，「家鄉需要我，只要我可以，一定幫忙。人總要做一些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這些年，發哥協助北部、中部20多所大專院校的「電影美術質感」實作教學，培育影視人才，也參與中臺灣影視基地的教育培力，心繫傳承。

陳新發，1968年生，臺中大肚人，法蘭克質感創作有限公司創辦人，第58屆金馬獎年度臺灣傑出電影工作者，代表作《少年Pi 的奇幻漂流》、《模仿犯》、《瀑布》、《天橋上的魔術師》等。
 

把工作當作藝術品   打磨實力

所謂「質感師」，就是電影場景的化妝師。陳新發入行30餘年，是第一位走上金馬獎舞台的質感師，他所領軍的法蘭克質感創作有限公司，儼然成為臺灣電影點石成金的魔法師，《模仿犯》、《華燈初上》、《天橋上的魔術師》、《緝魂》、《瀑布》、《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等都看得見他的精湛手藝。

在金馬加冕之前，發哥有一段離電影圈很遠的人生。少年發哥就讀清水高中美術班時因接觸素描，讓蹺課、打架的叛逆性情定了下來，「一張圖會修很多天，很執著。」來自醫生世家、家中排行老二的他，沒有像姊姊、弟弟投入醫界、金融，選了一條不是父母期待的技藝之路。

高中畢業後當業務、賣過機油、輪胎等，為了生活，他學粉刷油漆，賺取日領的薪水，晃眼就是8年。發哥說，天天批土、打磨、刷漆的制式工作節奏，長年待在粉塵、甲苯瀰漫的傷身環境，「就算當了師傅，下半輩子怎麼過？」對未來的困惑，在他發現利達片場內湖新廠招募人員的資訊，有了曙光。

同樣是油漆工作，從工地搬到片場，陳新發說：「把工作當作藝術品，就會願意做很多別人覺得無聊的事。」導演鍾孟宏形容：「他全身沒有一個地方是乾淨的，卻總是有著樂天的笑容，每天拿著工具慢慢地刷磨，把一片乾淨的牆壁，最後磨成舊舊髒髒的樣子。」做不好就重做，不斷消耗體力和耐力，卻讓發哥心中的藝術種子得以伸展。

陳新發為中部大專學生指導電影佈景製作。
 

因李安脫胎換骨   世界級功夫留在臺灣

「李安導演是我的貴人，也是臺灣電影的貴人。」2011年發哥參與李安導演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當時他已是臺灣電影圈美術設計的一號人物。「那時有大頭症啦，在國際團隊面前才知道自己格局有多小。」發哥回憶，李安把全世界電影工業最頂尖的人才都請來臺灣，尤其藝術總監大衛．葛魯曼（David Gropman）帶領的質感班底，讓陳新發能在過程中與之學習，進而希望把世界級的功夫留在臺灣。

「思想習慣不一樣，（我）做為被『電』的人當然不舒服。可是，他們就是很強，你無法翻轉。只有反省、抽離，把自己歸零，才能裝下新東西。」與國際團隊磨合、建立信任，經歷種種的衝擊、衝突，最終讓人脫胎換骨。被交付「打造救生艇」是練功關鍵，「我們準備了12艘救生艇，每一艘都有不一樣的時間刻痕，在1小時電影時間裡輪番上陣，讓觀眾感受漂流3個月的真實時間軸。」這項重要任務，正是國際團隊對發哥的肯定與認同。

投入傳承培力   推動電影質感師發展

如何創造有歲月痕跡的歷史感？發哥強調「老舊不等於髒」，像是走進歐洲百年圖書館，其書桌不髒不破，但木料質感、厚度能讓人感受到古舊，細微堆疊出時間與年代。以近期的公視影集《聽海湧》為例，用新的木料去形塑難民營的法庭牢房，不刻意做舊，而是去解讀劇本、收集資料，深入真實情境。

「長期被關在小牢房的人，其皮質會分泌油膩感，牢房有經年累月的油垢，那是死囚的味道！」發哥說，質感師從劇本資料中解析出環境的聲音、味道，「把時間軸拉出來」，讓觀眾透過視覺躍入時空。

 「希望產業愈來愈成熟，給人才足夠的收入，改善生活品質，才會有更多的質感師。」計劃退休後在東海大學附近定居的發哥，近年投入傳承培力，更樂於協助新一代藝術影視工作人，「培育人才至少要5年，不斷推動『電影質感師』的潮流、增加培力平台，讓學生少走冤枉路，完成實務需求，更能達到世界水準。」

電視劇《聽海湧》的難民營、牢房，透過電影質感師的考究，讓歷史感極具穿透力。照片提供｜公共電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