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邦與伊甸園：歌劇名作的詮釋想像
文｜焦元溥（倫敦國王學院音樂學博士）
雖是音樂、戲劇、舞蹈皆重的表演場館，臺中國家歌劇院（以下簡稱：NTT）從開幕以來，歌劇這門放在NTT中文名稱裡的藝術，就是製作與關注的焦點。從佛羅倫斯出發，經過四百餘年發展，現今歌劇已是全世界各地皆可參與的藝術形式，概念推陳出新，始終令人著迷。
為什麼呢？除了作曲家的偉大音樂，永遠值得欣賞之外，就製作而言，歌劇和一般話劇的最大差異，在於「不改原作唱詞」。當然，其中仍有操作巧門。比方說若有口語對白，台詞可因時地制宜。若譯成其他語言演唱，用字也有調整空間；即使以原文演唱，也能在翻譯字幕上下功夫。但無論如何，歌劇演出的大原則，仍是僅可刪減，但不重製唱詞。畢竟，如果連歌詞都改，那就該譜寫新作，而非沿用舊作。對於導演，這當然帶來刺激的考驗：如何在充滿限制的設定中，讓舊文本產生新意義。
一如電影《海上鋼琴師》的提醒：鋼琴之所以能彈，正是在於鍵盤有限。如果琴鍵無限，演奏者反而無所適從。不改唱詞，乍看是限制，其實是良機。一方面，它維持了作品大致不變，使經典得以形成。著名歌劇不只音樂，連唱詞都家喻戶曉，甚至化為成語典故深植人心。另一方面，維持唱詞使歌劇大量保存一百至三百年前的西歐社會價值觀，讓導演能以現今觀點思辨過去，也持續和當代溝通，進而挑戰既有思維。孩子必然要聽父母的話？個人與社會何者為重？21世紀還有「誘姦」與「偷情」？一次又一次，在歌劇舞台上，我們欣賞美好作品，同時不時反問：《波希米亞人》可以是街友嗎？《茶花女》的犧牲值得嗎？《蝴蝶夫人》真有必要自殺？《尼貝龍指環》也是當代政治的寓言？
道理既是如此，歌劇製作目前趨勢是愈為著名經典，舞台就愈敢顛覆、設計愈能加入副文本。導演預設觀眾在進場前，已經大致清楚情節，而他們要排山倒海、要移花接木，絕不讓你空手而回——最高明的歌劇製作，或許莫過於讓觀眾腦洞大開，卻又符合音樂氛圍與表現，和作曲家相得益彰的戲劇設計。以此來看，本季臺中國家歌劇院要帶來的《魔笛》與《唐懷瑟》，將以不同方式令大家驚豔。
《魔笛》為歌劇院送給歌劇迷的年末大禮，本次導演為南非著名藝術家威廉‧肯特里奇。(攝影：寺司正彥)
《魔笛》是莫札特最後的歌劇之一，也名列史上最著名的音樂創作。它有適合闔家觀賞、純粹搞笑耍寶的橋段，也有令大人都得花腦筋思考的費解情節：夜后與大祭司是好人還是壞人？水與火的試驗代表什麼？捕鳥人發生了什麼事？它的故事指涉莫札特當時的政治環境，卻也能和古文明呼應，成為神話學、符號學的研究對象。它不曾離開臺灣舞台，我們也已看了各式各樣的《魔笛》，包括諸多衍生改編。NTT這次和東京新國立劇院合作，帶來南非當代藝術巨擘威廉．肯特里奇的製作，從美術造型到光影設計，讓我們思索所謂的烏托邦究竟是誰的樂土，世間真有清楚的是非黑白？莫札特還是莫札特，他慷慨且不批判的天性，讓所有角色都有優美旋律與精采唱段；導演則使故事背後的權力關係現形，帶我們重新思考劇中所有模稜兩可、曖昧未明的安排，可能有什麼微言大義。
《唐懷瑟》是歌劇院自製歌劇，2022年在觀眾呼聲後重返舞台。(攝影：陳建豪)
《唐懷瑟》則是2021年NTT純國人製作、演出的2.0升級版。此劇以德勒斯登版與巴黎版兩種版本聞名於世，NTT此製作是後者的臺灣首演，也是精心設計的小樂團縮編版。縮編版並不罕見，包括理查史特勞斯，都曾為心儀的聲樂家縮編樂團龐大的《莎樂美》。根據去年演出成果，此次指揮張尹芳參考諸多作曲家專業意見再行修訂，相信能使此版更添魅力。臺灣聲樂家的傑出表現，證明國人也有掌握華格納線條與音樂語彙的能力。沉澱一年後重排再演，必能有更深刻的心得、更上層樓的演繹以及更嫻熟的默契。劇中兩位女主角，真是紅玫瑰與白玫瑰？伊甸園如何融入日耳曼異教傳奇？劇中人的堅持，究竟是信念還是迷障？華格納的浪漫歌劇與當代臺灣，又能有什麼互動？在去年令人驚豔的首演過後，對華格納頗見心得的導演鴻鴻會有什麼調整，相信愛樂者皆萬分期待。臺灣雖對歌劇不陌生，能夠保留服裝、舞台，首演後還能再演的國人歌劇製作，卻是鳳毛麟角。這個令人驚喜的《唐懷瑟》值得大家珍惜愛護，更值得大家把握機會、再次欣賞。
國際交流不可或缺，獨立製作更是關鍵，期待臺中國家歌劇院的《魔笛》與《唐懷瑟》，讓我們看到歌劇更豐富的表現可能。
演出資訊
華格納歌劇《唐懷瑟》
- 演出時間：10/21(五) 19:30
10/23(日) 14:30
- 演出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 購票請洽OpenTix
台積電經典饗宴 莫札特歌劇《魔笛》
- 演出時間：12/15(四)、12/16(五) 19:30
12/17(六)、12/18(日) 14:30
- 演出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
- 購票請洽OpenT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