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丞舞製作團隊B.DANCE 藝術總監蔡博丞

文字|陶維均 圖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

圖為《愛麗絲》於瑞士琉森劇院排練側拍照。© Barbara Hennig Marques

小時候,蔡博丞常和擔任少年看守所老師的父親走訪監獄,眼前是沒比自己大多少歲的更生人哥哥姐姐,親友時常藉此警惕他千萬要好好讀書,不能走偏。

但讀書並非他專長,不知未來往哪去。

國小國中都是普通班學生,母親把生性好動的他送去學舞,高中索性報考左營高中舞蹈班。高三畢業展,他的編舞作品入選前三名,恩師周素玲說他創作天分高,不一定非得台上風光。就讀藝大一年級時父親罹癌,為助家計,學業只求低空飛過, 蔡博丞到處承接校外的教學或商演工作。大學二年級,接了個案子,替高雄城市芭蕾舞團編一齣小品,迴盪心頭是恩師建言,確認了自己未來往何處去,他發自內心愛編舞,決心以此為職。

闖蕩歐洲 練就不斷吸收、隨時可創作的狀態

剛畢業,檯面上每項公部門私機構補助競賽他都申請,總是期待多失望也多,每從失落中奮起同時懷疑自我, 人生路真選對嗎。2014年,蔡博丞分別申請臺灣、香港、德國三地提案,碰巧同天公布結果,「下午才接到臺灣電話通知落選,晚上就收到香港跟德國的入選信,既然上天關一扇門但開了兩扇窗,就出國去歐洲闖闖看吧。」

當初,他用同一作品同時提案臺灣、德國,沒能在家鄉搬演的作品卻在歐洲連奪多項金獎風光返鄉。《浮花》 從歐洲紅回臺灣堪稱舞蹈界異數,也讓眾人納悶這麼好的編舞家之前哪去了?「我的事業以歐洲為基地並非刻意選擇而是順勢而為,臺灣沒機會只好去國外找機會。」原本預設歐洲臺灣時間各半,但歐洲市場大,蔡博丞一年大概只留一個月給臺灣,其他時間則不斷重複「創作→演出→移動到另一國家城市→再創作→再演出」的循環,「歐洲舞蹈製作期通常短於兩個月,包括前置、創作、排練、進劇場彩排跟演出,每天還穿插好幾場會議跟舞者徵選,養成我速度極快的創作習慣。」

歐洲劇院以「季」為單位規劃行程,提前兩年確認演出內容、提前一年提供詳細概念製作劇院刊物是常態,只要一絲疏忽閃失就被淘汰。舉例來說,一個劇院通常只設一個服裝部,得負責當年內所有演出的服裝造型,編舞家必須邏輯清明、頭腦清楚解釋創作的來龍去脈,確保各部門溝通同步且在短時間達成共識,「臺灣人常說好作品要慢慢磨,我同意,但這方法歐洲行不通。你必須在滿滿的行程找空檔自己不斷吸收學習,讓生活隨時隨地為創作準備」,「否則突然一個邀約下來但你沒準備好,所有人行程卡在你身上,機會就是別人的了」。

改編自童話 新作結合東、西方藝術語彙

即將在臺中國家歌劇院演出的《愛麗絲》,是蔡博丞和瑞士琉森舞蹈劇場合作的共製作品,也是他再次挑戰改編神話或童話故事的創作。童年愛看各種神怪片,無論東方神怪片的的白髮魔女狐仙殭屍,西方好萊塢《復仇者聯盟》任意扭轉虛實時空的奇異博士,都是創作靈感來源。2015年,蔡博丞好奇日本電影《惡之教典》裡兩隻烏鴉的典故,一查發現原是棲息於北歐神祉奧丁肩上神禽,他編了短舞《HuginMunin》讓兩烏鴉分別象徵思想與記憶,奪得了「紐約暨布爾戈斯國際編舞大賽」(Xivcertamen Internacional de Coreografia Burgos -New York)編舞首獎,也開啟系列改編神話的創作歷險。

2019年,琉森劇場藝術總監凱瑟琳.麥肯納妮邀約蔡博丞新編芭蕾經典,題材任他挑選。他挑了歐亞觀眾都熟悉的《愛麗絲夢遊仙境》,參考提姆.波頓的電影《魔鏡夢遊》賦予文本角色嶄新定義,並用著重情境架構的東方山水潑墨風格,呈現色彩艷麗的仙境夢遊場景,「臺灣科班出身的舞者大多學了很久的西方芭蕾,外加東方的太極武術、毯子功或身段翻滾等訓練,相對歐洲舞者有更非制式的身體語彙。」蔡博丞習慣編好舞作約七成動作,剩下部分則與舞者共同創作,試圖讓東、西方的形體藝術語彙在舞台上的溝通交流,「東方擅長瞬間使力、快速斷點,這種『落差感』是西方舞者較不熟悉的,能像這樣彼此碰撞交織是非常好的體驗。」

用藝術滲透生活 以生活滋養藝術

舞團成立六年,除了國際演出或編創邀約,也專注製作臺灣原生作品、深耕推廣教育與擴大異業合作,另外為扶持年輕新秀,固定邀請國外藝術家來臺授課講習,也舉辦水舞工作坊、樂齡工作坊,企圖因應需求打造不同平台,打破專業與非專業者隔閡,「今年因為疫情待在臺灣,舉辦很多針對樂齡族群的工作坊。大哥大姐也許技術青澀但舉手投足都是故事,沒有許多專業舞者已內化成本能的雕琢包裝,很真實,很生活。」他認為舞台上每個投足、每口呼吸都可能感動、教育、正或負面的影響地球某個角落的某個人,要求自己扛起藝術家的社會責任、用作品與舞團和社會對話,「我希望臺灣表演藝術成為滲透生活的規律,大家都能在生活中體驗創作的美好,讓藝術成為真正普及的事。」

生活不只跳舞,但生活一切都關於創作。他喜歡日本暴力美學電影,《大逃殺》、《腦男》、《十二個想死的少年》、《蚱蜢》、《白雪公主殺人事件》,邊看邊筆記靈感;他喜歡聽音樂,只要環境允許絕不脫耳機,音量開到最猛,音符流淌完全將大腦包覆;他身上幾處刺青,每個人生階段想留下的重要印記,有些用作品畫在台上,有些私密就畫自己身上;他喜歡吃吃喝喝,尤愛探訪歐洲各地餐廳酒館咖啡屋,無論裝設或擺盤都可能放入舞作,「有次餐廳上了一道菜,小小顆的櫻桃、蘿蔔切成半透明薄片一扇鋪開再滴上橘色湯汁,我馬上拍照跟服裝設計說,這就是《愛麗絲》裡花仙子的造型配色!」隨時細緻覺察生活中的小事,全天候全身心獻給藝術創作,即使白髮被壓力逼得穿天而出,仍感激上天讓他做他愛的工作,「我不覺得累,創作本身就是我很大的快樂跟放鬆。」

其實,在高密度擠壓的創作行程裡,蔡博丞仍撐開了一絲縫隙讓光緩緩照亮內心,留一塊無關編舞創作的獨處時光。他會花好幾個小時煲一碗湯,隻身赴歐打拼,偶爾下廚來點家鄉味最療癒身心。三不五時閒來無事就整晚塗鴉,堅持只用黑筆,每張畫作都是由各種尺度的圓構成的抽象畫。「我不是會自我勉勵『超越過去』的那種創作者,也不強求每個作品都要比前更好。每個人生階段際遇不同,每個作品都是當下所能做出最誠實、最獨特、最有意義的創作」,不迎合場面也不逢場作戲,外界的評論或批判都屬後期事務、無法影響創作本質初心,「我想一直做我想做的創作、跟我想合作的人合作,每個作品我都百分之百—不—是投入百分之兩百的 用心」,「做創作只要能對自己交代就好,功成名就都是很虛華的事情,最重要是問心無愧。」

學習一件事尤其學藝術,常常是這樣;起初感興趣,最後是感激。

「回頭想想,好像不是我選擇了舞蹈,是舞蹈指定了我。」母親常對蔡博丞說要感激舞蹈,跳舞救他一命,

「因為如果不是跳舞,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會在哪做什麼,走的是正路還是偏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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