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美舞姿背後,讓人心碎的不是愛,是跨不過的階級
文:神奇海獅
在19世紀芭蕾經典《吉賽兒》中,愛與背叛交織出一段橫跨生死的悲劇童話。然而,這部看似遠離當代生活的作品,卻仍能觸及我們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從19世紀的浪漫主義,到二十一世紀阿喀郎.汗的震撼改編,《吉賽兒》成為一部可以被不斷再詮釋的經典,揭示了舞蹈如何穿越時空、文化與語言的限制,讓幽靈般的情感再次回到我們的生命中。
18世紀到19世紀的婚姻變化
我們現在都覺得,當然是兩個人要相愛才能結婚。事實上在18世紀以前,相愛根本就不是貴族階級之間結婚的必要條件。在18世紀以前,貴族的婚姻不是新人他們個人情感的選擇,而是家族聯盟的工具。
然而,這情況在19世紀開始逐漸鬆動了。19世紀的哈布斯堡家族遇到蠻多這種跨越階級的戀愛。除了茜茜公主,她的兒子魯道夫也是在大約30歲時為愛殉情,而跟他一起殉情的還是一位地位遠不如他的小女孩。
接手魯道夫路線的斐迪南大公,這傢伙更厲害,因為他的妻子蘇菲則是出身自一個偏遠捷克地區的伯爵,還是經過一番家庭革命後、斐迪南才最終娶到了蘇菲。 為什麼19世紀出現那麼多跨越階級的戀愛?19世紀有什麼魔力嗎? 還真有。因為19世紀,是歐洲、尤其是歐洲統治階級上,第一個因愛結婚的世紀。
因為這時開始出現一個新東西,叫「浪漫主義」。 18世紀,瓦特改良了蒸汽機、開啟了第一次工業革命。在這段時間裡,人類社會出現了大量機器,取代人力與獸力。不過從19世紀開始,整個歐洲開始反思工業革命帶來的污染等負面問題,因此注重情感、個人主義、提倡自然天性的浪漫主義,就開始逐漸出現了。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文學界的歌德,他在1774年發表的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平地一聲雷,把整個歐洲炸出一陣愛情炫風。接著就是英國的拜倫、雪萊、濟慈,總之在我們國高中那個愛情萌芽的年代,都是抄這幾個人的情詩的。
奧菲爾.哥提耶的浪漫靈魂
法國文學界的風雲人物奧菲爾.哥提耶,有人將他歸類在浪漫主義作家。但如今,人們依舊很難把他的作品歸類到某一個特別的類群,因為在他之後的各式各樣文學主義,像是象徵主義、頹廢主義和現代主義,都受過他的影響。另外他的作品也啟發了一大票文學家,像巴爾札克、波德萊爾、福樓拜普魯斯特和王爾德都對他大加讚賞。
哥提耶出生在1811年的法國。剛開始,他是住在法國跟西班牙的交界地區,不過當小哥提耶3歲時,他們全家搬到了法國的首都巴黎、而且還是定居在歷史悠久的瑪黑區。這一區自古就是一個富人區,但小小年紀的哥提耶對搬到巴黎並不是很開心。他回憶:「我常常在半夜醒來,問大人: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家了?」
其實,小哥提耶想回去是有原因的。從小他只會說當地的方言、對官方語言法文則是一竅不通,因此他在這裡也交不到朋友。更糟糕的事情是,他小時候最喜愛的狗狗叫卡格諾特,沒辦法跟他們家一起搬到巴黎、因此被大人送給了鄰居。
他回憶:「沒有什麼美味佳餚能夠誘惑我,也沒有什麼玩具能夠讓我開心。」一直到家人買了一隻新狗狗,並且解釋:因為牠千里迢迢趕到巴黎、所以容貌都改變了。 小高提耶接受了這個解釋,從此終於在巴黎落腳了下來。 搬到富人區果然是有好處的。
隨著哥提耶逐漸長大,他也認識了整個法國最重要的文學巨人,那就是日後寫出《鐘樓怪人》、《悲慘世界》的維克多·雨果。不過好景不常。當時的巴黎在拿破崙戰敗之後,雖然獲得了短暫的和平。但是1830年,法國又爆發了一次七月革命。這場革命頓時讓哥提耶的家庭遭遇困境,因此哥提耶也只好搬到巴黎郊外居住。
機緣湊巧,哥提耶也因此認識了一大票文學界的好朋友,而他也開始撰寫一些評論文章、還有詩集。他花了許多時間為各種期刊撰稿,還寫了不少遊記,他的遊記充滿了個人風格與品味,甚至有人認為,哥提耶的遊記是19世紀最好的遊記之一。後來,他更是開始創作起了芭蕾舞劇。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他逐漸受到了浪漫主義的影響。 前面我們提到,浪漫主義本來就是帶著對工業革命的反思來的。因此從一開始,浪漫主義就對過去尤其是中世紀,帶有一種近似夢幻的濾鏡。他們喜歡中世紀、喜歡那個時代的故事和傳說、也喜歡那個時代的精靈和神魔。 這種風潮為高提耶帶來一個巨大的契機。
在法國大革命以前,芭蕾舞不但跟現在的芭蕾舞很不同,劇目通常都只有貴族所喜愛的古希臘神話啦、女神這樣的題材。後來在革命後,這種古希臘的劇目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中產階級喜歡的,包含真實地點、時間的歷史劇;還有就是帶有一點超自然現象、神怪的作品。
高提耶回憶道:「在一陣熱情的驅使下,我…拿起一大張精美的白紙,在紙的頂部用圓潤的大字寫道:『Les Wilis,一部芭蕾舞劇。』我要在舞台上,重現那種朦朧的、夜幕般的詩歌,那個妖嬈魅惑的夜晚。我在歌劇院後台徘徊,腦海充滿了海涅的故事,這時我遇到了一位編舞者......」
愛的幻滅與女性的選擇
這聽起來或許很俗,但當時這可是一種全新的感受!
果不其然,《吉賽兒》獲得了巨大的藝術和商業成功。在音樂部分,評論家們宣稱評論第一幕的華爾茲「令人心醉神迷」,而第二幕的白色芭蕾具有「詩意的效果」。芭蕾舞結束時,吉賽兒消失在墳墓中的笛子和豎琴音樂「充滿了悲劇之美」。
在舞蹈上,《吉賽兒》的成就更是巨大。吉賽兒與男一號的兩位舞者「讓這齣戲成為了一首真正的詩歌」,尤其是飾演吉賽兒的芭蕾舞者格里西,評論員說,在看到一半時他突然視線模糊,驚訝地發現原來是被自己的淚水遮住了——這在芭蕾舞中並不常見……格里西的舞步非常完美……。」
也就因為這樣,格里西的年薪原本是5000法郎(差不多等同現在的4萬歐元,150萬台幣)。這薪水已經算很不錯了,但在一年之後,格里西的薪水暴漲了2倍半、來到370萬;又隔了兩年,折合現在台幣竟然高達600萬年薪!
我們還需要《吉賽兒》嗎?
後來,《吉賽兒》又被多次複製。不過任何經典之所以能成功,一定是這部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切合了時代。然而隨著時間來到21世紀,大部分的國家已經沒有了貴族,然而因為財富地位造成的階級、卻依舊存在。就像一本打不開又無法合上的幽魂之書,每次翻閱都能讀到新的意義。
在這本書裡,既有愛與寬恕的永恆命題,也有身體與社會之間永無止境的張力。她教會我們,舞蹈不是結束於掌聲落下的那一刻,而是會在我們心中留下某種幽微的震動,像一道既模糊又清晰的光,指引我們面對那些從未說出口的情感與選擇。
《吉賽兒》從來不是答案。她是問題,是舞出來的疑問句。而我們每一個人,在觀看她的時候,或許也都成為了那座墓園中,緩慢行走的幽靈——在幻滅與原諒之間,跳出屬於自己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