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劇場╳江之翠劇場《感謝公主》排練側記

寫在正式演出之前     文 吉米布蘭卡

以「英雄」為題，今年五月剛在臺灣戲曲藝術節演出的《感謝公主》，將在12月前進臺中國家歌劇院。一般人想到的「英雄」不外乎有著正氣凜然、智勇雙全的偶像設定，能背負常人所不能忍的困境與壓力。然而，這檔窮劇場與江之翠劇場合作的作品卻不走這路數：取材宋元南戲《朱弁》，並將近代白色恐怖的政治犯故事密密織入，帶領觀眾重新思考，不同時代背景對於理念實踐的代價與掙扎？以及，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認定的壞人，其實也只是想做好人，所以選擇了違背世俗道理、悖逆英雄之路呢？

 

先來把兩位今昔對比的男主角給Cue出來：

◎ 朱弁：南宋武將，被金朝俘虜16年，盡忠守節。金國雪花公主為保他性命，與他假結婚；元配王氏為了救婆婆，捨棄尚在襁褓中的兒子，極致孝道。南管唱的就是這三人的犧牲與忍耐。

◎ 老鄭：原為有抱負理想、期待改變世界的革命青年，卻因了解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因而成為政府臥底，出賣背棄同伴，變節自新。出獄後投身文化事業。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勁？朱弁自始至終保有高風亮節的品德操守，老鄭中途跑去當抓耙仔害慘自家夥伴，一個正派一個反派，有什麼好辯駁的？雖說歷史是蓋棺定論，但隨著時代演進，衡量事情的角度不再只有光譜的黑白兩端。當細節逐漸被揭露解密，那些沒有被記載、沒有被說出來的模糊曖昧才是重點，江之翠南管的身體輕柔節制—核心軀幹挺、周圍的肌肉鬆；唱段上往往一個字就得分解成字首、字中、字尾，得唱出字音的悠然深度，綿長拉伸當中難以言說、所以只得交由音韻來說的絲絲情意；搭配上窮劇場編導高俊耀俐落精準的敘事風格與靈活簡約的調度，兩個團隊同樣追求純粹凝鍊的劇場美學，嗯……感覺這中間有譜，彼此間的距離並非遙遠相望。

雖說混種、混媒材正當紅，但每每碰到要將現代戲跟傳統戲放在同一道鍋裡上菜，很容易變成四不像的大鍋炒，既失了現代戲的樣貌，也丟了傳統戲的底蘊。俊耀這次沒有選擇「混搭」現代與傳統，而是剝除了傳統戲的妝容與服裝，也降低現代戲腳色衣服的彩度。拿掉所有識別，觀眾反而可以更直觀地理解故事，不會有「劇種跑錯棚」的尷尬感；透過古今劇情的呼應與大量的圓場，讓現代的老鄭，以朱弁戲曲的唱詞，回望自己的人生與選擇。「既唱他者戲，也說自身命。」層層疊疊、交織互文，創造出一種彷彿在夢裡，實際上是再爬梳一次現實的魔幻虛境。

最後，要是身不由己的是你，你會如何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