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敬」「自強」各有態度,揮灑出屬於舞者自身獨特的霞彩 – 2022雲門新作《霞》
文|吉米布蘭卡 圖片提供|雲門基金會、臺中國家歌劇院
出身於艋舺的鄭宗龍,小時候因為好動而被送去學舞。後來雖然受傷暫停了一陣子,受羅曼菲老師鼓勵,轉換跑道嘗試編舞,請舞者代言,跳出自己想跳的故事。結果,初編舞時所丟出來的都是《水月》、《行草》等在雲門習得的動作,風格上拋不開林懷民老師的影子,缺乏自我。回顧過往的創作與靈感何處來,鄭宗龍引用德語詩人里爾克 Rainer Maria Rilke《給青年詩人的信》:……縱使是一個被關在監獄的囚犯要寫作,他還有他的童年可以書寫(註1)。因此,他開始召喚過去,思考看過的顏色、嘗過的味道、聽到的聲音等,開啟了自身特色與樣貌的探尋。
新作《霞》tryout片段 攝影李佳曄
2011年的《在路上》,是鄭宗龍與兩個朋友同遊麗江後所發展的個人首篇長作。穿著傳統服飾坐在路邊的納西族婦女,一邊買菜殺價,一邊夾著iPhone講電話。傳統與現代看似衝突卻自然存在著,讓他不自覺想起同樣新舊並陳的熱鬧艋舺,有著北管音樂的喧囂與宮廟鄰居們的日常。這次的旅遊經驗讓鄭宗龍思考,有沒有可能在自己的作品裡尋找亞洲的身體狀態?因而有了《在路上》,透過各種手部動作,搭配唸歌與鑼鼓陣的聲響,嘗試帶動細微卻自然的關節擺盪。
雲門舞集《在路上》 攝影陳建彰
接續2015的《來》,同樣取材民間信仰、神佛姿態,繞境祈福的各式家將陣頭與大仙尪仔的動態神情,都是入舞的素材;2016年的《十三聲》累積得更接地氣,扎實的踩地又指天,還求了三個聖筊獲得神明許可,請師父教舞者唱咒,讓流傳百年、代代相傳,充滿陰陽頓挫與特殊節律的道教科儀,內化成舞者身體的一部分。正當我們以為這應該就是鄭宗龍的全部了,2019的《毛月亮》卻以一種更為本能驅動與凶狠瘋狂的方式:「可不可以只有跳舞就好?汗可不可以用噴的?」放大律動與擺幅,一切Buff加到最滿最頂,盡情在沒有規則與形體的空間中遊走發狂。高潮之後的平緩,迎來了2020年靈動輕盈的《定光》,回歸與模仿自然,讓聲音跟舞蹈一起,安靜與沉靜。
雲門舞集《十三聲》 攝影劉振祥
《定光》 攝影 劉振祥
去年突如其來的三級警戒,原本固定進排練場上課練習的舞者規律,全都改為線上課程,每個人的身影都限縮在一個小小的螢幕裡。「你會看到舞者們很私密有趣的部分,像是拉筋拉到貓咪走過去,或是舞者扶著神明桌跳芭蕾。」因此,2022年的新作《霞》的重點不再是編舞家或是雲門整體,而是每一個舞者。「我們的舞者真的很忙碌,要學很多」,鄭宗龍打趣地說,像是讓舞者變成Instagram值日生,放送舞者是如何開啟一天的生活;影像與動畫設計領著舞者參加繪畫工作坊,天馬行空的揮灑色彩、圖塊與線條,讓影像屆時也能與場上舞者共舞;有別於過往舞作的衣著都會有個主題讓大家穿得很類似,這次舞者們的服裝風格各異其趣,色彩也非常鮮艷,代表著每一個獨特的個體。
《霞》繪畫工作坊 攝影李佳曄
《霞》還有一個挑戰:使用清水靖晃的《巴哈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對編舞家來說,薩克斯風的版本有著管樂獨有的呼吸與氣息,再加上特殊錄音場域(如地下坑道與宮殿) 所帶出的音場效果,樂曲本身就已經有了跟空間的對話;佐以舞者面對現實而生的故事所轉譯的動作與肢體,以及非單一來源的發聲處—可能是劇院音響、舞者身上的藍芽喇叭或是被舞者抱著奔跑的音箱—作品所帶給觀眾的視覺與聽覺彼此交織互文,層層相疊,糾結盤繞。
新作《霞》tryout片段 臺中國家歌劇院攝影
「雲門劇場的外頭牆壁有著舊建築留下來的「莊敬自強」四個大字,所以這次的分組大家暱稱為「莊敬組」與「自強組」。」共有25名舞者參與《霞》的演出,卻分成兩個組別:音樂一樣,影像一樣,但因為跳的人不同,跳得很不一樣!鄭宗龍等於是編了兩個舞,為的是要讓大家好好認識舞者,也讓舞者好好地說自己的故事。易經說:「用九,見群龍無首,吉。」表示每條龍(每名舞者)都知道要做什麼、往哪裡走,自然會有順暢流動的形態。人的身體也有常動的九大關節,鄭宗龍一路觀察、學習、探索、挑戰自己的極限,不再是當時煩惱著只有《水月》、《行草》的年輕小伙子,而是逐一通透清晰,即便在紛擾不安的世事,依舊能得到安放的平靜,穩健帶領雲門前進下一個世代。
新作《霞》tryout片段 臺中國家歌劇院攝影
註一:原文為「即使你自己是在一座監獄裡,獄牆使人世間的喧囂和你的官感隔離,你不還永遠擁有你的童年嗎,這貴重的富麗的寶藏、回憶的寶庫?」鄭宗龍並沒有完整說出原文,而是轉譯了里爾克提及的概念。
[演出資訊]2022 NTT-TIFA雲門舞集 鄭宗龍《霞》
【時間】4/30(六)、5/1(日)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