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點在地的，國際化的布袋戲ㄎㄧㄤ口味
文｜紀慧玲（表演藝術評論台台長暨駐站評論人）
全世界最受歡迎的跨年齡表演，大概偶戲可稱數一數二。因為偶戲就是人類最早玩具想像之一，從洋娃娃到黏土，從面具到cosplay、漫威電影，都算是偶表演。如果布袋戲還停留在你認為的「廟口戲」，或霹靂電視電影布袋戲，那也不怪你我，因為布袋戲較少進入劇場，看個戲得「透風落雨」、「日曝雨沃」，確實讓人卻步。但臺灣布袋戲近年「進化」速度驚人，衝進劇場之餘，無禁無忌，既傳統又當代，既誘引觀眾看戲樂趣，又不忘鋪陳在地情感與魅力，娛樂與藝術加乘，讓臺灣布袋戲的「超前部署」超乎你我想像。
打著「葷腥不忌」宣傳語的《釣蝦場的十日談》，模擬造建了一座位於嘉義的「大海濱複合式釣蝦場」。嘉義是創作團隊阮劇團的根據地，「十日談」是靈感來源，旅法福建布袋戲傳人楊輝根據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作家薄伽丘於歐洲瘟疫時期寫出的《十日談》，將其文學精神轉譯於此際同樣飽受瘟情的臺灣；由於《十日談》不乏詼諧諷刺內容，又意欲凸顯本世紀全球災難與人類命運的乖謬寓意，某種在地、偏鄉、逃避、享樂、淵藪隱喻的釣蝦場，成為最佳場景。
《釣蝦場的十日談》擷用原著部分章節內容，彰顯色、情、慾、念，固然諷喻著被COVID-19禁錮的肉身與欲望，但藉由釣蝦場形色，一種逃避主義的「及時行樂」，與去主體的「後現代風」，正好呼應了臺灣布袋戲二百多年來無所不能的適應能力，發展出舞台上利用「活戲」口白，人偶同演，後場音樂直擊，裝扮與多重扮演，以及舞台空間配合人偶溶進溶出（zoom in / out）切焦變化，形成一幕幕讓人笑到嗨、驚到駭，也令人目不暇給的萬花筒今古人生。同時，如果想一探布袋戲口白魅力，《釣蝦場的十日談》大概是近年劇場之最，練台語人生必備經驗。
《釣蝦場的十日談》打破時空，把故事搬到嘉義「大海濱複合式釣蝦場」中上演。攝影：李柏霖
相較之下，來自臺北的臺北木偶劇團文質彬彬許多，但《水鬼請戲》卻有著嘉義大林蒲、鹿堀溝傳說作底，從鄉土素材，翻出一頁頁立體畫冊般的精緻圖像。故事環繞著水鬼們的身世、愛情的圓滿與遺憾、親情的繫盼與放捨、正義的堅持與妥協，同時還兼顧著戲中戲、布袋戲與影戲、北管音樂，甚至臺灣糖業史剪影。如此這般豐滿細膩，正是出入劇場資歷最豐的臺北木偶劇團一貫風格，彷彿身為前代，走闖的路更為放膽，思緒也更為細密。
臺北木偶劇團以傳統風格為底，不似中南部「金光布袋戲」以變巧靈活取勝。《水鬼請戲》彷彿一則娓娓道來的敘事詩，沈落水底的是水鬼們，卻不似刻板印象的凶厲淒怖，反而是一老一少、一生一旦，四款行當角色，目的就是彰顯該團嫻熟的傳統功底，也讓人間百態與陰界諸鬼有了人味的連結。水底世界還有魚蝦水族，岸上還有影窗裡的母親與愛慕的伊人倩影，再加上戲中戲《趙匡胤千里送京娘》的正扮傳統演出，可以說跟《釣蝦場的十日談》一樣，極盡調動布袋戲傳統融合當代之能耐，不拘布袋戲平面舞台之侷限，打開縱深、上下水面，在敘事、舞台、操偶、口白合為一體的流暢節奏裡，迎來詩意的圖像與感受。
《水鬼請戲》取材自本土傳說，融合現代劇場光影技術，打造水下奇幻世界。(攝影：臺北木偶劇團)
來自雲林的真雲林閣掌中劇團與香港浪人劇場合作的《千年幻戀》，將是為臺中國家歌劇院創作的首演作。人偶同台，人操偶，偶縱人，虛實借代，本就有幻相之感；題材又取自《聊齋》聶小倩故事，訴說女子衷情，最是淒艷。此作最特殊處在於台語粵語同台，跨時空交會因為語言的歧異勢必得加倍處理角色人設脈絡，而就在這看似曲拗的語境裡，竟然還有AI設定！這就在人、偶、加上影像共構下，產生更多重維度敘事的期待。
香港浪人劇場以意象風格著稱，擅長以多媒體形式呈現詩意又樸質的想像。與臺灣布袋戲相遇，尤其又是同樣具有開放風格的中南部戲團，真雲林閣主演李京曄近年在劇場作品上堪稱超展開，有現代題材《汪洋中的一條船》，莎劇《李爾王》改編的《夢．斷．情河》，還有兒童劇《兩隻老虎》。跨國合作加上人偶交錯，從香港創作團隊運籌帷幄下，布袋戲勢必有更新一番創意。
《千年幻戀》是歌劇院新藝計畫的作品，為臺港團隊合作推出的製作。(攝影：林軒朗)
如果只能選一檔，或許抽籤交給運氣是最好選擇。如果可以三檔都看，還可以告訴看倌一個「集滿」的巧合。因為，《釣蝦場的十日談》同時就有李京曄跟其它布袋戲同業：蘇俊穎木偶戲團的蘇俊穎、義興閣掌中劇團的王凱生、集藝戲坊的黃僑偉；《水鬼請戲》同時有布袋戲與光影戲；《千年幻戀》同時有數位人偶與真實人偶。臺中國家歌劇院與布袋戲不遇則已，一遇成知音，縈縈繞繞，南北匝合，又local，又國際，滿滿的愛與讚，真是難得盛會。
演出資訊
阮劇團╳楊輝《釣蝦場的十日談》
- 演出時間：11/12(六) 14:30、19:30
11/13(日) 14:30
- 演出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 購票請洽OpenTix
臺北木偶劇團《水鬼請戲》
- 演出時間：11/19(六) 14:30、19:30
11/20(日) 14:30
- 演出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小劇場
- 購票請洽OpenTix
新藝計畫 真雲林閣掌中劇團╳浪人劇場(香港)《千年幻戀》
- 演出時間：11/26(六) 14:30、19:30
11/27(日) 14:30
- 演出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小劇場
- 購票請洽OpenT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