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夜裡的一絲溫暖，張方禹╳韓承燁的光音如詩
文：何宗翰
1995年4月，臺灣第一個大型音樂祭「春天吶喊」在墾丁舉辦。1995年7月，DJ @llen在二重疏洪道，舉辦了臺灣第一場戶外瑞舞派對，此後數年間，大大小小的瑞舞派對入侵河堤、山區、海濱等荒郊野外，規模從數百人到數千人都有，多數未經合法許可。
「2006年開始做VJ (Video Jockey)，第一個演出是在宜蘭蜜月灣一個地下派對，那是一片岩岸上，有很多石頭、洞穴的地方，那場活動也未經申請，警察來會趕的那種！」張方禹回憶：「那時候VJ就是跟著DJ的音樂，放一些最酷最炫的影像，我的生涯是從那邊開始的，到現在已經快要20年了！」
Photo 賴威豪
在Napster、FOXY等p2p軟體方興未艾的年代，要找最新的MV、最酷的視覺，除了MTV、Channel [V]之外，網路下載也滿足了一代年輕人的渴望。學設計出身的張方禹說，｢那時候連DVD都還不流行，下載的畫素都只有240p、480p，Discovery紀錄片中蟒蛇張口撲向獵物的瞬間、風靡一時的Flash動畫，都成為即時混合的影像素材，搭配音樂無限loop，就能煽動台下觀眾的情緒至最高點！｣
電音團體化學兄弟的〈Star Guitar〉 MV是啟發張方禹的數位音像作品之一，箇中巧妙讓他讚嘆「原來可以這樣用視覺表現聲音啊！」英國時裝設計師Alexander McQueen 在1999年春夏大秀以機械手臂噴墨到模特兒身上的演出，影響了他思考關於科技、空間與人的相對位置。
Photo 韓承燁
2000年前後數位下載的盛行，導致唱片業逐漸轉型，「看現場」的風氣從流行音樂到獨立搖滾樂團，也吹進了新媒體藝術圈，讓張方禹的 VJ 動態視覺走出了地下音樂派對，從大型演唱會、時尚秀、頒獎典禮等商業活動中的舞台燈光設計，累積了豐厚的經驗。
「做設計終究是幫客戶達到想要的目的，商業案做得累了，便開始想要做自己的作品！」張方禹說，曾經有段時間他反覆聆聽日本音樂教父坂本龍一與德國聲音暨新媒體裝置藝術家Alva Noto合作的VIRUS系列專輯；坂本演奏極簡的鋼琴和弦、Alva Noto生成電子聲響，做出極度相對、冷熱並存的聽覺空間，「我創作《Geos _ MINUS01》回應他們的音樂，也好奇臺灣有誰可以做出這樣的東西？」
他找到了韓承燁。
韓承燁念的是電影，大學時開始接觸平面攝影及創作音樂，曾任國內多家雜誌特約攝影，出版過攝影作品集《遠方》、辦過個展，在網路上頗有名氣，目前Instagram擁有高達4.3萬粉絲。在國片低迷的年代裡，他曾為導演鄭文堂的電影《眼淚》配樂，還入圍了金馬獎，之後陸續又為《茱麗葉》等電影配樂。他說：「曾有段時間，白天我是平面攝影，回到家就一頭鑽入音樂的世界裡。」
張方禹曾形容韓承燁是個安靜的人：「我喜歡他的歌就像喜歡他的照片一樣，有種淡淡地，低迴的情緒，聽他做的歌像是可以看到空氣中飄蕩著細小粒子，人與景的輪廓些許模糊，暗色部帶點灰階，就像有點悲傷的小調段落中透露出的一抹光亮。」
點開韓承燁的SoundCloud頻道，indie、electronic、pop、drum & bass、fast shoegaze、lo-fi、classical、triphop、piano，幾乎沒有連著兩首重複的音樂標籤，他不斷地進行各種音樂類型的實驗。在音樂裡他的話很多，時常有突如其來的情緒轉折，也無畏懼往未知推進。他長期與科技藝術團隊、動畫製作公司及電影製作團隊合作，也曾任金馬獎、金點設計獎頒獎典禮音樂總監。
張方禹和韓承燁的第一次合作是2016年的《白靄林》，發想來自韓承燁的一幅攝影作品：一座由下仰望沖天而起的高聳原林，張方禹以高功率光束電腦燈陣列而成的大型燈光裝置，往天空投射十多米高的光束，宛如一片白茫霧靄籠罩的光之樹林，韓承燁創作的冷冽電子聲響則驅動了光束的交織移動，表現了這片森林的呢喃。兩人自此展開長期合作，2017年的金點設計獎頒獎典禮、2022年的張方禹個展「空間中的光結構」等多次聯手。
Photo 韓承燁
「聲音至關重要，同樣的作品換成了《舞曲大帝國》，可能就變成一場燈光秀，會完全影響觀者感受，聲音為一件作品定了基調。」張方禹說，以前客戶因為他會的技術而找上門，現在則是因為他的創作，即使是用在商業場合，創作的空間也變得非常大。
2023年的金曲獎邀來因《咒術迴戰0》主題曲爆紅的日本樂隊King Gnu，張方禹在舞台上架設了大型雷射藝術裝置，讓三層正方結構圓管狀壓克力把銳利的雷射光線解構，漫射出光域壟罩著樂隊，並完美結合歌曲，不少人都誤以為是日本來的團隊做的。
「對我而言，光是一個減化的過程。」張方禹說，20年來人們不斷往HD、4K、8K等超高畫質去追求，但他卻想將影像的畫面減化到只呈現單一顏色；當視覺的內容減化至一個幾何的色塊時，不管是投影機或LED顯示器，其實都是一種發光源，「我關注於各種發光媒材放射到成像介質的過程中，光線在空間中各種可能的姿態。」
雷射是張方禹最擅長的媒材之一，這陣子臺灣很流行的雷射光雕秀，他能夠精準控制多支雷射，並投射到各種不同的立面、材質上，或結合影像、3D投影，製造絢麗的視覺效果；也曾以雷射光束，為佛光山平安燈法會中的巨型佛像增色；也深入銅門部落，以雷射召喚出太魯閣族祖靈的看顧之紋凝視大眾；甚至接管臺北藝術大學的游泳池，發射螢光雷射，讓舞者在黑暗的水面上形成鮮明的輪廓。
2024年3月工作室實測畫面
「雷射總是因能量強大令人感到危險，如果是用在小巨蛋那樣場地所需的功率，確實可以達到武器等級。」張方禹笑說，雷射的破壞力很精準，曾經燒毀過他手機的感光元件；就算功率不高的機器，聚焦在同一點久了，也是會有燒焦的現象發生，「鏡面的反射是大家最直覺想到的導引方式。」
2023年在寶藏巖展出的《環》，是張方禹近期發展出的介質原型，他用雷射光束打在固定的環形的透明壓克力圈上，透過折角漫射的光學原理，RGB三個原色的光線被解構成光譜，將雷射精準的導引至空間中運動著。今年4月即將在歌劇院登場的《December Nite》，其中一幕就是將直徑3公尺的「環」吊掛在中劇院旋轉，並將雷射由觀眾席射向舞台，精準的打在「環」上、讓觀眾有如浸漬在光浴之中。
照片寶藏巖《環》
《December Nite》是張方禹與韓承燁首度嘗試讓音像創作在劇場空間發生，希望展現出雷射的線性、精準與純淨，同時與影像、投影、煙霧、音樂相互連動。VJ總是跟著DJ放的音樂走，這次音樂部分一樣由韓承燁先完成，除了電子聲響還加入了弦樂四重奏、鋼琴、人聲，並由音樂總監王希文協助製譜、排練，由曜爆甘音樂工作室與施怡安現場演奏，並邀請歌手李竺芯負責人聲。
「這是一個關於創作者生命經歷的音像作品，代表某一個時期曾經無所事事、抑鬱自溺，卻深刻影響現在的我。」張方禹說，2年前12月的一個濕冷夜晚，他在寫演出的提案計畫，剛好聽到年輕時喜歡的、黃小禎1998年發行的歌曲 〈December Night〉就挪用為演出名字了，「12月呼應我的前作《六月球兒》的時序性，也意外切合歌劇院 2024 Arts NOVA 的主軸 「 It's About TIME」。
「時間是中性的，沒有出入口，但包含了所有。」除了音樂創作外，同時有攝影師身分的韓承燁，也將在演出中展示與時間和記憶有關的影像作品，「《December Nite》是一封張方禹寫的情書，寫給過去的自己，我希望幫他一起完成。」
《December Nite》舞台示意圖
| 藝術家介紹 |
視覺創作暨演出／張方禹 了解更多
媒體藝術家。專注於各種發光媒材的質地與溫度感知，擅長應用光的媒材形塑結構，建立空間、聲音與人的連結。早期以VJ身份進入視覺藝術領域，為muse-whisper VJ團隊創始人，其開創的VJ資訊平台燧人氏Zuirens，是為臺灣當代VJ文化興起的重要推手。2022年，首次個人創作展「空間中的光結構」於 C-LAB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舉行。作品《奧斯陸的雨林》入選2008台北數位藝術獎；音像作品《六月球兒》入選2020高雄獎。
聲音創作暨演出／韓承燁
音樂製作人、攝影師。長期與科技藝術團隊、動畫製作公司及電影製作團隊合作，曾任第58屆金馬獎及2020年金點設計獎頒獎典禮音樂總監，參與2021年倫敦雙年展，更廣泛參與各大燈會、電影、紀錄片、廣告、科技藝術裝置等音樂製作，獲得多項國際獎項。
| 更多資訊 |
2024 NTT Arts NOVA 張方禹╳韓承燁 《December Nite》
4/27(六) 14:30
4/27(六) 19:30
4/28(日)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