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下京劇之美的種子－「藝起進劇場—京劇篇」專訪國光劇團朱安麗、陳清河

文｜羅仕龍　攝影｜詹朝智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專訪前幾天，剛好有國光劇團團員在社群媒體轉貼多年前的勞軍晚會影片。片中的朱安麗應活動主持人之邀，拿起京劇舞台道具小露兩手，立即讓現場來賓與觀眾驚呼連連。即便是從沒看過戲曲演出的觀眾，隔著螢幕也能感受到京劇演員的好功夫。這回，國光劇團與臺中國家歌劇院共同推廣「藝起進劇場—京劇篇」，這項任務對朱安麗、陳清河兩位老師來說，既熟悉又具挑戰性。

朱安麗說，「先得跟中學生『盤撋』（puânn-nuá，交際應酬），吸引他們的注意！」陳清河立刻點頭稱是。去年他演出《海舟過關》，「正在叛逆期」的國中生女兒才第一次注意到爸爸會這麼多厲害的戲曲功夫，從好奇到崇拜，知道戲曲不簡單，進而想多瞭解一些。

讓心思未定的青少年注意到京劇的特別之處，正是向他們推廣京劇的第一步。

陳清河，國光丑行。師承董盛村、吳劍虹、夏元增，並拜師上海京劇院名丑孫正陽老師。曾獲國軍文藝金像獎、中國文藝獎章戲劇獎，2024年以國光劇團《活捉》榮獲第35屆傳藝金曲最佳演員大獎。
朱安麗，陸光劇校第3期「勝」字輩。現為國光劇團成員。近年致力傳統戲曲新生代人才薪傳，並勇於挑戰跨界演出，為傳統京劇注入嶄新活力。曾獲中國文藝獎章及文復會最佳旦角獎、2018年臺北文化獎。
 

從文學賞析進入情境 撒下戲曲種子

「參與感很重要。」朱安麗提及某次到高中女校介紹《牡丹亭》，學生的學業成績雖然很不錯，但讀到課文裡的「裊晴絲」，依舊完全沒概念。朱安麗一句一句細講給學生們聽，引導大家想像春日裡透著天光的遊絲，讓學生們一步步進入少女懷春的情境裡，而後再由演員們示範。從文字到表演，一起進入劇情的世界，他們才會開始對戲曲感興趣。

「如果可以有課文配合戲曲的演出，那就更好了。」朱安麗從「量身訂做」的角度切入，想像著未來國高中課程的可能性；陳清河似乎顯得更隨緣些，他說，「一把種子撒在土裡，有的會發芽，有的不會，但只要我們把戲曲的種子放進青少年的心裡就可以了。」

有次他和朱安麗一起到另一所國中介紹京劇，結束後問現場學生好不好看，沒想到學生直接說「不好看」！於是當天活動草草結束。事後回想，兩人認為恐怕是因為從前沒有京劇到當地示範演出過，突然要學生接受，或許對他們來說也是種折磨。朱安麗語帶俏皮地說，如果是現在，她就會繼續問學生為什麼不好看？為什麼不精采？慢慢建立關係，瞭解真正想要的，再進一步把東西端出來給他們。

從一般社會大眾到國高中校園，甚至帶著京劇到馬來西亞，推廣戲曲要面對的觀眾有千百種。朱安麗對各種文化活動的好奇心，無形之中讓她觀察到社會的脈動，奠定了推廣戲曲時的底氣。

「藝起進劇場」拉近經典京劇與中學生的距離，讓年輕觀眾親近傳統戲曲之美。攝影｜陳建豪
 

從劇場藝術到歌舞伎 融會京劇推廣

從早年皇冠小劇場的各種前衛演出，到國際巨星來臺舉辦的演唱會，以及各種大型或小型的舞蹈、戲劇表演，「不管能看懂多少，我都想瞭解。」朱安麗跟著現場觀眾一起大笑、落淚，回到家再把節目單拿出來比對自己的想法。正是因為長期悠遊在各種表演類型中，讓她不但勇於嘗試跨界演出，而且更知道觀眾想知道的是什麼，設身處地帶入京劇的推廣活動裡。

喜歡到日本旅遊的陳清河，看表演特別注意細節。他以歌舞伎為例，「雖然不一定看得懂或聽得懂，但看到整體表演的精緻就很感動。」於此他聯想到，京劇也可以在各種實體設計與表演層面不斷的提昇精緻度。當表演者不斷自我要求，讓京劇藝術更加完美，觀眾對京劇的態度自然也會有所不同，發自內心把它當作世界級的「國寶」來看待。

不過，陳清河也強調，面對可能是第一次接觸京劇的年輕觀眾，很重要的是讓他們在劇中看到樂趣。不管是帶入情境或對主題產生共鳴，要讓年輕觀眾覺得自己的人生與劇情有連結。

融入現代化和文學性的京劇演出，打開中學生的藝術視野，現場互動熱烈。攝影｜陳建豪
 

善用生活氣息物件 讓京劇巧妙轉化現代新意

近年常用來作為示範推廣的劇目《拾玉鐲》，充滿生活氣息。陳清河說，「玉鐲」是過往用來傳遞情感的物件，就像某段時間流行傳紙條，現在則是交換追蹤Instagram帳號或傳Line簡訊。青少年情竇初開，同儕之間有著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微妙情愫。陳清河飾演的劉媒婆一角，特別能帶動《拾玉鐲》演出的氣氛。女主角孫玉姣「枵鬼假細膩」（Iau-kuí ké sè-jī，指諷刺人表裡不一，惺惺作態），而一旁的劉媒婆早就看透一切。少女硬是不明講，劉媒婆就越要明白演出來給你看。

兩位老師一致認為，對於京劇這樣一門相對小眾的藝術，如何幫助觀眾產生共感相當重要。例如，介紹《拾玉鐲》時，讓觀眾在專業演員的引導下，試著上台體驗京劇的非寫實表演，或是先讓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類似的情感，毫不設限的上台揮灑想像力，再用輕鬆方式逐漸帶到京劇的表演精髓，加深年輕觀眾的印象。傳統老戲如此，新編戲曲亦如是。即使是像《三個人兒兩盞燈》這樣以古代女子寂寞為題的演出，也可以在劇中找到呼應現代人心情的台詞。

雖是第一次參與「藝起進劇場」推廣活動，但陳清河與朱安麗異口同聲，「早就愛上臺中了！」從前幾年《狐仙》在歌劇院演出，到近3年來，兩人因台積電贊助的戲曲傳承計畫，每週到清華大學、東海大學指導學生演出京劇《春草闖堂》，國光劇團逐漸培養出一群臺中在地粉絲，讓他們每次來臺中時，都受到有如「天團」般的待遇！展望未來，兩位老師與國光劇團將繼續在臺中紮根，期待看到年輕觀眾因京劇而結識，共同推廣傳統藝術之美。

陳清河老師飾演的小花臉媒婆丑角演活逗趣情節，展現京劇表演的「虛擬性、舞蹈化、誇張性、性格化」。攝影｜陳建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