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成長於1990年代的林冲——《夜奔》編劇汪鈞翌:面對亂世,守規矩還是豁出去?
文|賴韋廷 攝影|陳書海 照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林冲夜奔》在傳統戲曲領域搬演過千百回,這一次,編劇汪鈞翌要以音樂劇的形式重現這個經典故事。不重複搬演觀眾早已熟悉的情節,而是解析主角性格,再透過音樂、文字與歌隊的精巧設計,引領觀眾讀懂亂世,一澆我們的心中塊壘。
「對不熟悉《林冲夜奔》的觀眾,我會形容這齣戲有如東方版的《小丑》;對於熟悉《林冲夜奔》的朋友,我會說,請想像成長於1990年代的林冲。」汪鈞翌侃侃而談他與作曲家徐啟洋醞釀了2年的音樂劇《夜奔》。《林冲夜奔》是中國古典小說《水滸傳》裡知名橋段,也在各種傳統戲曲、乃至於電影中被多次搬演,但改編為當代觀點鮮明的音樂劇,應是前無古人的嘗試。
這個嘗試來自臺灣劇場界罕見擁有深厚音樂素養的編劇才情。汪鈞翌大學念音樂系,主修鋼琴、副修作曲,卻因喜愛文字創作,因緣際會地在大學畢業之際走上了小說與編劇之路。入行近10年,對文字與音符的深刻理解,成為他創作時的利器,編寫出許多讓觀眾耳目一新的原創劇本,例如,首演當週門票就銷售一空的《分手快樂》,以大量的網路流行用語、犀利而幽默的對白,以及令人琅琅上口的歌曲,創造輕鬆的生活氛圍,又使全劇不失深度。
《夜奔》從劇本、角色到音樂的用心設計,皆回應章回小說與音樂劇的虛構性敘事與後設特質。
跨越時空的不平之鳴
向來擅長描寫都會生活與愛情的他,這一次挑戰中國古典題材,絕非只為了呈現古典之美。以東方版的《小丑》(Joker)來比擬《林冲夜奔》故事,特別著重的是「人的變形」,可憐之人如何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另一個面向,想像成長於1990年代的林冲,則是來自出生於同為90年代汪鈞翌的自我投射,「我們處於紙本世代與網路世代的交界,常困惑於要安於現狀或是大破大立?某種程度上相似於林冲上梁山前的心境:要盡力守規矩,還是乾脆豁出去?」儘管跨越重重時空,亂世中的不平之鳴,仍能讓古人與今人久別重逢。
2年前,汪鈞翌重讀早已熟悉的《水滸傳》,本為參考中文古典小說的白描技巧,後來卻發現不少過去忽略的細節,例如,林冲雖非首位於小說中出場的角色,卻是「第一個上梁山的人物」;但作者以約5個章節描寫林冲何以上梁山之後,就很少再著墨這個角色。
「林冲像一個被特意安排的鏡頭,用來讓讀者把視角帶向梁山。」角色的出場與退場,存在與不存在,都是作者的刻意安排,這短短5個章節的文字,猶如冰山一角,開啟了汪鈞翌的想像空間,忍不住提筆寫劇,為這故事補滿血肉。
社會中的既得利益者、中產階級,如何在亂世做抉擇?汪鈞翌在劇本中呈現當代觀點,也凸顯《林冲夜奔》的普世意義。「東方故事裡的『英雄』通常不主動冒險,而是被動回應命運,就像林冲,踏上不尋常的旅程前,歷經百般掙扎。」他認為,主角根深蒂固的奴性與外部壓力之間形成的張力,正是這個故事的魅力所在。
除了觀點精采,這部音樂劇在音樂與文字的設計上也富有新意。
《夜奔》以古典人物林冲為體現,創作團隊卻有更深層的寄寓:面對亂世的反動與反思。
貫穿全劇的後設質地
在音樂方面,「不走寫實風格,但仍會表現這個故事的時代感。」汪鈞翌與徐啟洋選擇以古老的中亞樂器烏德琴(Oud)來呈現「宋朝的聲音」,不以特定的音樂曲風定位這齣戲,而是讓烏德琴的琴音成為音樂主軸,流動在抒情、搖滾、嘻哈等各種歌曲之間。
在文字方面,過去汪、徐這對創作組合非常重視歌曲在韻腳上的設計。這次由於故事背景在中國宋代,汪鈞翌更是下足工夫,研究宋詞,苦讀聲韻學書籍,為這部戲的歌詞與對白設計文白相間的語感,不但押韻,還有對仗與平仄的巧思蘊含其中。歌隊的使用亦是本劇一大重心,透過歌隊建立場景,並由其擔任旁白,創造「眾人一同凝視林冲際遇」的觀感。
諸般設計,皆在回應章回小說與音樂劇在敘事上,本就不斷強調自身虛構性的後設特質,「不刻意復古或前衛,重心放在對時代的詮釋。」表面上講林冲,實際上想傳達的是創作團隊心中的宋朝,或更深的寄託,期待讓觀眾心有戚戚焉,「就像此刻,世界已經大亂,我們卻常渴望著回到過去。」
汪鈞翌
創作包含短篇小說、多部音樂劇、舞台劇等。作品曾獲時報文學獎、牯嶺街小劇場年度節目,現為自由編劇。